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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刘茂一愣,忙道:“没有,就是睡觉的时候落枕了。”

    祁煊哦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就听见锣声响了。

    ……

    戏罢,惯例是熟悉的报赏声。

    若是以前,秦明月并不会注意这些,不过因为之前有祁煊三番两次出风头的先例在,她不禁竖着耳朵去听。

    果然,又是齐公子打赏最丰厚。

    不知道的人,只当是齐公子,不过秦明月知道此齐非彼祁。

    之前莫云泊和祁煊去了二楼坐,就有伙计过来打了招呼,所以秦明月是知道今天不光莫云泊祁煊两人来了,刘茂也来了。

    可今天却没有刘公子的赏。

    倒不是秦明月贪这点儿银子,而是以前次次都有,这次没有不大正常。

    再加上出了之前那事,她总是有些担忧刘茂会因为自己摊上事,虽然李老板回来说没事,只是走了个过场,人都被放了出来,可秦明月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秦明月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念儿问她去作甚,她说是去感谢刘公子那日的救命之恩。

    可不是正是应该,若不是那天有刘茂在,指不定现在秦明月会成什么样。

    从后面楼梯上了二楼,门外站着陈一和毛六,陈一见她不免有些诧异:“秦……”

    秦明月冲他点了点头,打断道:“我是来找刘公子的。”

    外面的说话声,里面自然是听到了,刘茂十分激动地过来打开门,门开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些逞能了,背上痛得厉害。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这次出来还是偷着跑出来的。

    “秦、秦、你怎么来了?”

    刘茂激动得嘴都打哆嗦了。

    “我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那日出手相帮。”

    刘茂咧着嘴,拿手直去搔后脑勺,明明疼得龇牙咧嘴,还是忍不住。

    “不用,真的不用,我……”不知想到什么,他脸色暗了一下,旋即又道:“我天天来看的你的戏,我、我是你的戏迷,对,戏迷。”

    秦明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这笑,差点没炫花刘茂的眼睛,他呵呵的又笑了起来。

    毛六在一旁只想捂眼睛,他还没有见过他家公子这种蠢样子。

    与此同时,莫云泊和祁煊也走了过来,秦明月对两人点点头:“莫公子,祁公子。”

    说到祁公子的时候,她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不过并不显。

    “今天的戏很精彩。”

    莫云泊本就长得清俊如尘,一笑更是好看。

    是的,就是好看,秦明月还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笑得这么好看,让人感觉很干净很舒服,也因此她的大脑差点短路。

    跟着她就看到一旁祁煊的黑脸,想起昨晚他所说的话,脸当即冷了下来。

    一旁的祁煊心里颇不是滋味,怎么见到莫子贤笑得比花儿还灿烂,看到他就一副冷脸,他就长得这么不入眼?

    从来就没在乎过自己长相的安郡王,第一次自省自己是不是真得长得挺丑。

    莫云泊见秦明月脸色有些冷,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不禁有些忐忑,可再去看,却又如昙花一现。

    他以为自己是眼花,道:“凤楼兄还好吧?

    那日他强撑着出来,我见他情况有些不大好。

    本是早就说要来探望他的,可是我初来乍到,需要先去拜见长辈和一些亲戚们,就耽误了下来。”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莫云泊解释得很细致,似乎生怕秦明月误会了什么。

    一听莫云泊提起秦凤楼,秦明月心里不禁有些难受。

    那日他大哥担忧她的安危,不顾自己腿伤在身,强行让人将他扶了出来。

    虽是只是这么一小段路,却还是伤着了。

    事罢,他腿就疼得厉害,可他怕大家担心,硬撑着不说,还是被二华子发现告诉了她。

    找了大夫来看,好嘛,之前养伤的功夫都白搭了,大夫替秦凤楼重新包扎后再三叮嘱道,说是再也经不得如此折腾。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当着人面讲,她掩饰道:“我大哥挺好的。”

    终究还是让莫云泊看出了端倪,不过刘茂还在这里,他也不好问得太细,只能点点头,道:“我还是去看看凤楼兄吧,也是多日不见了。”

    见此,刘茂只得识趣道:“秦、秦海生,我家中还有些事,我得先走了。”

    秦明月点了点头。

    “你下场戏我还来……”这货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祁煊觉得碍眼极了,道:“你小子有伤在身,就好好在家里养伤吧,到处乱跑什么。”

    秦明月一愣,问他:“你受伤了?”

    刘茂忙掩饰道:“没,我挺好的,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枕。

    不过没事,很快就能好了,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急匆匆拱手告辞。

    待人走后,祁煊不屑一嗤:“这人倒是挺会逞强,我看他行动僵硬,莫不是回家挨家法了吧。”

    秦明月眼色更是复杂,在心中微微地叹了口气。

    ……

    前来看戏的人络绎不绝从惠丰园走了出来,一时间门前显得分外喧嚷。

    临着街边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马车中坐着两个人。

    一个身穿青色交领右衽长袍,年纪大约在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生得眼如丹凤,眉似卧蚕,鼻梁高挺,眉心之间有着几道浅浅的纹路,一看就是平日里多思多虑惯了的,脸上留着短短髭须,越发显得其英武不凡。

    他身材高大却不显粗犷,左手搁于膝上,右手随意的放在小几上,坐姿看似随意,但举手投足却散发出一种强势感。

    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蓝衣少年。

    大约十五六的模样,生得文质娟秀,纤长的娥眉,挺翘睫毛,一双总是笼罩着烟雨的眸子,越发显得他纯净无辜。

    此时他的眉宇间少几分英气,多了一丝忧郁,神情也有些怔忪,眼神飘忽的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中年男子将视线投注过来,道:“看了这么久,应该放心了吧?”

    少年一怔,望了男子一眼,又往窗外望了一眼,才缓缓点头。

    “那我们走吧。”

    少年并没有拒绝,但眸光却慢慢悲哀起来。

    “你应该知道,这样来说对他们是最好的。”

    是啊,确实是最好的。

    少年半阖上眼睛,表情慢慢变得漠然起来。

    回程的路上,赶车的马夫突然低声道:“大人,有人跟着咱们。”

    车中的王铭晟浓眉皱起,“可看得出是哪路人马?”

    “属下无能,对方的车上并未有标记。

    且好像并不只是一路,而是好几路人。”

    王铭晟伸手抚了抚唇边的短髭,不屑一笑:“本官一出门,这些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侯三,把他们往玄妙观引,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的人马如此给本官面子。”

    “是,大人。”

    ……

    王铭晟作为惠帝心腹,本已是被列位六卿,谁曾想惠帝竟然将他派到了江南任‘江南总督’一职。

    这突来的空降打乱了江南官场的平静,本身江南一带作为大昌朝最富裕的地方,就是一块人人垂涎的大肥肉,朝中各派系免不了将手下的人安插过来。

    眼前这种看似平静的局面,实则是各方人马小心努力维持出来的平衡,王铭晟这突然到来引起无限恐慌。

    王铭晟是个能臣,性格深不可测,心性冷酷,从来不是悲天怜悯之人,该管的事他管,不该管的事,他也从不多余插手。

    但做事颇有章法,也做出不少于社稷有功之事,不然也不会年不到四十便爬到如此高的位置。

    这离不开惠帝的提拔,更离不开他本身的手段,若不是他本身是个能力出众的,也入不了惠帝的眼。

    这次也不知是出于惠帝的吩咐,还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甫一来到江南,就开始查起勋戚官绅占地之事。

    首先下手的就是湖州府,湖州府作为江南一带出粮最多的地方,历来都是土地兼并最为严重的地方。

    ‘投献’之风在此地盛行,其中又分妄献和自献两种,妄献指的是普通农户的田地,被一些‘奸猾之徒’妄称为‘己业’或‘无主闲田’,无端霸占后献给有权有势的官绅勋戚。

    而自献则是指农户为了躲避沉重的苛捐杂税以及徭役,将自家的田地无偿献给有权有势的人家,而本身沦为佃户或奴仆。

    不光是湖州,嘉兴和松江也同样如此,明明三地盛产米粮不知几凡,可偏偏收上来的粮税却是少得可怜。

    俱因这些农耕地都被本身便有免税资格的勋戚官绅给占了,哪怕只是当地一个小小的举人,名下也有不少农田。

    有这么一句话来形容,士一登乡举,辄皆受投献为富人,足以可见形势是多么严峻。

    当然,见微知著,这种情况也不仅是江南一带,各地均是如此,不过是因为江南富裕,很多人都看着这里,显得格外招眼罢了。

    而王铭晟此举,无疑是得罪了江南所有‘大地主们’,甚至是这些大地主们背后的人。

    你动了我的利益,我要了你的命。

    王铭晟没到湖州多久,便受到两次刺杀。

    一次侥幸躲过,一次重伤在身。

    事情报上去后,惠帝震怒,下令严查,并从京中派了一个巡抚过来严查此案。

    而王铭晟也从湖州来到苏州养伤,因为总督府还未建好,贺知府又身为地方父母官,便将自家的一处园子借给王铭晟暂居。

    说是借住,其实就是借着名头送罢了。

    这些地方官巴结从京中来的紧要官员多是各种巧立名目,双方心领神会,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不过王铭晟却在住进去就明说了,待总督府建好,他就从园子里搬出来,也就是拒绝了贺家的‘好意’。

    这也是为何贺斐又从其他处动心思,奠基了秦海生悲剧的关键所在,王铭晟身为江南总督掌管江南的所有军政大事,那就是贺知府头顶上的天。

    尤其如今局势微妙,旁人想巴结王名晟苦于无门,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不主动靠过去那就是傻子。

    只可惜王铭晟太不识趣,屡屡驳了贺家人的脸面,送的园子不要,送的人倒是留了几天,却又被送走了。

    贺斐并不愿意相信自己判断的是错误的,也许他潜意识有些不甘自己做了无用功。

    也因此,他特意派人盯着静园那边。

    所以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园子是贺家的,哪怕贺家为了避嫌特意将自己的人都撤出去了。

    可哪怕只是一个洒扫的丫头,一个负责浆洗的婆子,乃至收拾园林的花匠,都能探出一些端倪来,所以王铭晟一出门,贺斐这边就接到了消息。

    人倒是跟上了,却在半路还受到了不知名人马的袭击。

    待手下受伤狼狈归来,贺斐气得脸都黑了,之后从手下之人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这让他顿时脸色好了不少。

    王铭晟从不是一个喜欢干无用之事的人,他竟然惠丰园门前停留了一会儿。

    且车中并不止他一人,似乎还有一个人。

    他想做什么,亦或是他身边的人想做什么?

    ……

    自打那日事后,秦凤楼就被秦明月管束了起来。

    之前闭门养伤,为了给秦凤楼打发时间,秦明月特意让人出门买了些书回来给他看。

    秦凤楼如获至宝,看得如痴如醉,秦明月虽觉得有些不好,到底也没制止。

    可这次事后,不光这些书被收了起来,人也不准再随意下榻了。

    怕大哥久不见阳光,于身体有碍,秦明月就特意选了一处通风敞亮能晒到太阳的屋子给他住。

    总而言之,一切尽妥帖,再加上秦凤楼本就是个体贴的性子,自然不忍让妹妹担心自己,也就老老实实在房中养伤。

    到底还是寂寞的,尤其庆丰班登台频繁,有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莫云泊的突然到访,让秦凤楼大喜过望。

    两人本就秉性相合,自然越聊越投机。

    祁煊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借故从屋里出来了。

    庆丰班如今住的这个院子很大,小两进的院子,前院是老郭叔等人住着,秦凤楼住在上房,至于后面一进只有一栋粉墙黛瓦的两层小楼,一楼全部腾空出来,平日里用来排戏,二楼则是秦明月的住处。

    祁煊摸到了后面来,此时庆丰班一众人正在排下一场戏。

    正是水漫金山这一回。

    秦明月憋足了劲儿想把这一回往场面宏大上排,只可惜以如今这缺那也缺的情况,本就演不出什么场面宏大的戏,例如沙场厮杀,例如点将出战,诸如此类这种需要大场面的戏,大多都是以唱的形式,捎带也就过了。

    可秦明月总觉得用唱的方式捎带过去,总是觉得缺了点儿什么东西。

    因此,连着排了几场,她都不甚满意,让大家重来。

    庆丰班的人能看出秦明月压抑在平静表面下的焦躁。

    在一起配合的次数多了,大家都明白秦明月是一个精益求精的人,尤其是在演戏上面特别认真。

    这大抵是秦家人的通病,秦默然是如此,当初秦海生是如此,现在换成秦明月也是如此。

    如今庆丰班能红透苏州城,离不开她这种心态和认真的态度,大家也都是能理解的。

    一听她让重来,便都各司其职,准备道具的准备道具,站位的站位,乐叔几个人则拿好手中的乐器,准备是时配乐。

    大家都没意见,倒是边上的王莹又有意见了。

    “你故意折腾人是吧?

    这么一次又一次,你不累别人都累了。”

    其实自打上次王莹说出那种话后,众人认清她的心性,她就被孤立了起来。

    太过分的事,碍于是一个戏班的,大家也不好意思做,就是干什么事说什么话,大家都不怎么愿意跟她搭腔。

    王莹自觉理亏,再加上陈子仪教训了她一回,也不好说什么。

    可次数多了,难免心堵,再加上日日见着秦明月和师兄扮演夫妻你侬我侬的,自己连个角色都没有,只能跟在后面打杂,心中早就是憋了一肚子气。

    这气憋着憋着,就憋不住了,这不,见陈子仪面容疲倦,而那秦明月还折腾再来一场,王莹就忍不住了。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王莹。

    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种亲近中夹杂着无奈的,而是十分陌生,就好像看见一个陌生人一样,而那边的那群人才是一家人。

    王莹看到大家这种眼神,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最近受了大家的排斥,可她总是自我安慰觉得这些人都是受了秦明月的蒙蔽,才会对自己有意见,因此更是嫉恨秦明月,却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此时见所有人都是这么表情漠然眼神冷漠,她突然觉得好冷。

    还有一个人不是这样,那就是陈子仪。

    陈子仪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莹儿,你能不能闭嘴管住自己的嘴。

    大家都很累,确实。

    但明月也很累,她的戏份比谁都多,还要操心这么多事。

    要不是想让戏班好,大家好,她何必如此费心,你别总是这么针对明月好不好!”

    连师兄也变了。

    一时之间,王莹更加接受不了,她歇斯底里大喊:“是的,都是我的错,她没错。

    我关心大家又怎么了,师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喊完,她扭头就哭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