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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明月珰(5)

    见她露出狐疑之色,“便由你——给公子珏敬一杯酒,以示交好吧。”他终于正眼看向云意姿,却是神色清明地微微笑道,“如此,孤便恕你方才御前无状之过。”

    正是给她解了围了!

    云意姿长舒一口气,接过樊如春递来的琉璃盏,将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道:

    “桂姬,斟酒!”他挥了挥手,身后的白裙美人会意,柔顺起身,纤纤素手执起酒壶,将里面透明的酒液尽数倾倒在琉璃盏中。

    王上示意樊如春接过琉璃盏,递给公主身后的云意姿。

    “奴婢遵旨。”

    云意姿维持着这个动作,走出一步,抬起手臂,将酒盏恭恭敬敬地给肖珏奉上。眼底是少年缃黄色的鹤纹长袍,衣袖上一圈白纹如雪浪。

    云意姿没有发现肖珏的异常,只觉这局面僵持不下,这种场合,她的身份不宜开口,竟是头一次生出了无力之感。

    忽有威严的男声响起:

    “原来如此,”王上一脸茅塞顿开的表情,朗声笑道,“周国与燮国早便有秦晋之好,这下看来,公主又于公子有救命之恩,正是锦上添花,天大的善事一桩。”

    “……”习惯了冷嘲热讽的嘴脸,谁能想到肖珏突然来这一套,周昙君被噎了一噎,不知该如何应对,俏脸一时间阴沉下来。

    云意姿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肖珏斩钉截铁地抛下四个字。

    周昙君笑得僵硬又古怪,“那夜天黑,本宫可什么都没看清,也什么都没听见呢。”

    云意姿心如止水。

    他不再害怕暴露了她,会给她惹来杀身之祸了么?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狼狗盯上了的肥肉,肖珏的眼神有一种势在必得的不妙感,云意姿的心一下子高高地提了起来。

    “公主当夜亦在,可以作证,”肖珏一点也不退缩,好像全然没有顾忌似的,这世间的什么都束缚不了他。

    “久闻公主谦逊之名,果然如此。只是此乃善事,公主又何须推辞呢?”肖珏话锋一转,向周昙君和和气气地作了个揖道,“小臣还未多谢公主令人搭救之恩。”

    肖珏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眼中一寒。

    他狐疑地看向了云意姿,却见她蹙着眉头,谁也没看,静静盯着地面发呆。

    又来了,又是那道目光——那个穿着深青色校尉服饰的男子,季瀚清,从刚才起,便频频将视线落在云意姿的身上。

    难道他们相识?

    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让云意姿的淡定维持不住。

    “正是她救了小臣性命,我记得她的模样,也记得她的声音,我笃定——是她无疑。”

    她心中忽然有些感慨,自己死而复生,上下两辈子加起来,竟似过了百年光阴,如雾如幻。

    这杯酒,隔着茫茫的生死,再一次敬到了他的面前。

    可是这一次,她不会抬头看他一眼。

    女子手心雪白滑腻,指腹捏着细瘦的盏身,指尖泛红,仿若染了胭脂一般。

    她低垂着眉眼,神色不明,肖珏只能看见那眉梢走到鬓处,如墨般洇开极淡的一笔,像画卷上他未曾走过的山水。

    她并没有什么亮眼的发饰,一只银色翠翘坠在发髻之间,银丝随着乌发轻轻地晃动。

    他久久不接,云意姿也没有出声催促,仍旧将杯盏高举过顶。

    到了这种场合才显出身份造出的隔阂,她抬得胳膊都要酸透了,不仅微微地埋怨起来,他磨磨蹭蹭在干什么?

    肖珏不知在想什么,微微出神。

    见女子眉头一动,这才将那酒杯端了起来,长袖掩着放在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云意姿松了口气,怕他又不顾场合说出什么话来,正要低头默默地退回到周昙君旁边,忽然听见细微的一声痛哼,伴随了杯盏坠地的声响。

    “咣——”

    她刚抬起头,就看见少年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一切就像慢动作一般,慢慢地一点一点映入眼帘。

    云意姿瞳孔紧缩,那少年已经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滚了一圈,捂着腹部不断地呻.吟。发冠跌坠在地,一头乌发散开,淡黄色衣袍委顿,像一朵开败了的花。

    云意姿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

    她立刻反应过来,箭步上前,将肖珏扶起,焦急喊道:

    “公子!”

    肖珏脸色痛苦,额头青筋暴起,汗出如浆,显然处于极度的疼痛之中,整个人都在微微地抽搐,撑开一线眼眸,神采却是暗淡。

    看到他捂着腹部的手,云意姿立刻明白:

    他中毒了!

    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怎么会中毒呢?

    那杯酒不该有问题才对啊?!

    耳边传入哀哀的痛吟声,犹如濒死的小鹿一般脆弱,肖珏抓着她的手,又是呕出一捧血来,艳红色染上了袖口——云意姿怔怔,不仅是中毒,还是烈之又烈的剧毒!

    众人一阵哗然,纷纷围了上来,不知谁喊了一声:“传医官!快传医官!”

    胥宰跪在肖珏身边,惊呼不已。嘈杂声中,季瀚清立刻指着云意姿道:

    “将此人拿下!”

    云意姿猛地抬头,“众目睽睽之下,奴婢不可能作出这种事,请王上明察。”

    季瀚清抱拳,对王上道:“王上,容臣带人下去审问一番,自然水落石出。”

    王上沉吟,“还是等医官来了再说吧!”

    虽说如此,王上面色依旧不善。

    周昙君更是头疼,这肖珏当真是个祸害,走到哪里都要出事!

    酒盏除了云意姿,便只樊如春碰过,樊如春相当于王上的脸面,难道还能是王上要毒害肖珏不成?

    不,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