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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怡妹妹

    “陌哥哥,陌哥哥,侬娘亲又差侬去劈柴么?”

    原本哼着小曲儿拎着斧头正准备上山的男孩听了这话,停下身来,回头望去,笑了笑说:“是啊.怡妹妹,你来玩儿么?”

    这小男孩看身形不过七八岁年纪,身材瘦弱,却是长得眉目清秀,若不仔细分辨,怕会把他误认为小女孩。他身着满是补丁的粗麻布短衫,似是家中贫穷,难买新衣。

    只见他身高不过到**腰腹之际,却拎着一把几乎有他半个人长短的大斧头,斧头显是颇为沉重,他拎得气喘吁吁,却仍口哼小曲儿,满脸不在乎的神情。此时恰逢熟人,停下交谈时不由连连揉搓累得发麻的双手。

    那个被称为怡妹妹的小女孩与他年纪相仿,身着红缎小衣,头扎两条冲天小辫,双颊红扑扑的,粉雕玉啄,有如一个瓷娃娃,煞是可爱。

    此刻听得男孩这么一问,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小嘴一遍,道:“勿去!陌哥哥侬讲山上有鬼,介般要我上山莫不是吓唬我!”

    小女孩杨怡一口吴腔软语含嗔带怨,童声清脆,却是好听之极,男孩杨陌听得心头受用,反倒对她的一番质问无介于怀。

    杨陌的母亲乃是中州人士,早年嫁入杨家,却未曾学得半点金陵话,杨陌父亲早亡,自幼随母,半听官话半听吴腔,却是把话学得不伦不类,金陵土白自能听懂,但若要他说上几句,却是打死也不能够的了。

    杨陌笑道:“怡妹妹别怕啊,山上的鬼不会害人的,只要你对他好,他也会对你好的。这不,上次我给他水喝,他还帮我劈柴呢!”

    杨怡只是摇摇头道,满脸尽是不信的神色,口中哼了一声,却是又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想是忆起大人口中所言的鬼怪作乱之事,心下慌张。

    忽见杨陌脸色大变,满脸惊惧之情,指着杨怡身后,颤声道:“鬼……有鬼!”

    杨怡“啊——”地一声尖叫,吓得脸色惨白,闭上双眼慌忙扑入杨陌怀中,把小脸埋入他胸前,不敢再抬头。

    却听杨陌哈哈一笑,拍着她的肩膀道:“没事哈,怡妹妹莫怕,我刚才是吓唬你来着,你回头看看,你身后只有一只小兔子。”

    杨怡犹自不信,身子抖个不停,不敢抬头看一眼,过了好一会儿,听不到动静,这才慢慢直起身子偷偷回头看去,哪里能见得一分鬼影?却见一只小兔子竖着长长的耳朵好奇地向她张望。

    杨怡小脸绯红,粉拳狠狠锤在杨陌胸口,道:“陌哥哥侬好坏!”娇哼一声,小脚一跺,便回身跑开。

    杨陌嘿嘿一笑,揉了揉发疼的胸口,高声喊道:“怡妹妹跑慢点!跑得太快别惊动了山鬼!”却见杨怡听了这话,步子又加快了几分,转瞬便消逝在远屋拐角。

    想起杨怡吓得失神的模样,杨陌心中不由一阵得意,双手叉腰,哈哈长笑数声,豪气干云,学着村头的说书先生模样,大喝一声:“吾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单枪匹马决一死战!”面前小兔被他突如其来的暴喝吓了一跳,忙一蹦一蹦地窜入身旁草丛,簌簌几声,不见踪影。

    杨陌勉力挥挥数下手中大斧头,放眼望去,胸中顿生睥睨天下、鬼神敬之的自得之情。再笑数声,又觉刚才被杨怡锤过的胸前一阵发疼,不由一阵咳嗽,好半天才消停。杨陌揉揉胸口,咧嘴苦笑。

    杨陌身体瘦弱,平时常被村中其他小孩欺负,兼之母亲待他也薄,对他呼来喝去,净拣粗活累活让他干,同龄人中只有少数几人肯和他玩儿,常常是别家小孩儿疯玩成群,他自己却形单影只。杨陌日子自是过得不顺之极,好在他天生颇看得开,倒也不甚介怀,每被人欺负,便抹一把眼泪,然后到村头说书的崔先生那儿听几段评书。英雄故事听得多了,有时候也幻想自己是千里走单骑的关云长,或是开国名将秦叔宝,戎马倥偬,驰骋沙场,却未想今日幻想之时,却不争气地咳嗽不止,痨病鬼倒像足了七八分,哪儿有一丝名将之风?

    今世怕是与名将沾不上边了,想要号令天下群雄估计得等到转世投胎,杨陌不免垂头丧气。正自沮丧,忽又忆起前朝名将淮阴侯韩信,少时也郁郁不得志,还曾受**之辱,最终力助汉高祖刘邦开大汉盛世,成一代名将,号称“国士无双”,想到此处,心中又舒坦了起来,当下重整旗鼓,奋力拎起大斧头,望山上走去。

    栖霞山花木繁茂,遍山披翠,山中不乏兔鸟鹿猴之兽,杨陌哼着小调儿走了约莫一顿饭功夫便来到了平日劳作的地方。传说山上有吊睛大虫和山鬼出没,平素村里人都只在山麓处打猎砍柴,不敢望高处走。

    此时方到,却见早有人劳作于此,那人背向而立,穿着粗麻背心,正手挥斧头,一下一下地砍着一颗碗口粗细的树木,从后望去,那人裸露在外的黝黑的手臂上肌肉隆起,汗渍淋漓,身旁的地上堆起了一小堆劈好的木柴,显是已经劳作了又一段时间了。

    杨陌远远望见他,笑嘻嘻地喊了一声“王大叔”,心里不禁羡慕起来:若是能有王大叔这一身结实的肌肉,何愁不能出人头地、扬名立万?

    王大叔听得叫唤,停下斧头,回头向杨陌招了招手,有些不悦道:“小陌子,今天怎么这么迟才来?”说罢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莫多说了,你去把那没劈完的柴禾给劈了吧!”

    杨陌也不多说,笑嘻嘻道一声“遵命”,便拖着大斧头一旁忙活去了。

    那王大叔本名王二宝,乃是砍柴为生的樵夫,三十许年龄,也为娶妻,有得几分蛮力,每日便上栖霞山砍得柴进城去卖,这些个月来,受杨陌之母所托,劳作时带上杨陌给打下手。原本王二宝甚是不愿,只觉小毛孩儿没半两气力,斧头都未必拎得动,怕得拖累自己,误了砍柴功,却碍于情面难以推托,只得不情不愿地捎上他。

    一开始杨陌确实也是不惯,如此体力活,对于一个未及十岁的小孩儿而言如何能吃得消?莫说砍树了,往往一天下来,连柴禾也劈不出两条。杨陌偏又少年心性,不肯认输,每日只咬了牙地坚持,数月过去,却也气力见长,技巧渐熟,逐渐越砍越多,目下每日已能砍一捆柴禾,倒是令王二宝刮目相看。

    一大一小两人配合默契,王二宝负责砍树,杨陌便蹲在一旁劈柴,待劳作到日中时,地上已然积起齐膝高的柴禾了。

    王二宝扔下斧头,道:“好了,小陌子,先歇会儿吧,吃点烧饼。”说完从放在一旁的布包裹里拿出两块烧饼,分了一块给杨陌。

    杨陌劳作半日,兼之未吃早餐,肚里早已饿得发慌,好容易盼到王大叔说歇息,忙扔下斧头,更不打话,立刻接过烧饼,坐在劈好的柴禾上,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王二宝在他身边坐下,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失笑道:“慢点儿慢点儿,又没人与你抢。小心别呛着了。”说完递过一瓶水。

    杨陌接过水,嘴里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

    “谢谢”,就着水,三两下便把烧饼吃完了。

    王二宝看着杨陌,忽然问道:“没吃早餐吧?”

    杨陌嗯了一声,低头**衣角,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