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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以为,我仍然可以很好地活下去。

  虽然每个堂兄弟姐妹都知道我失败的爱情史,但他们也知道:我和净泽比其他人清楚什么样的选择对我们更好。所以他们不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在我面前也会尽量避开这个话题。

  过了一些时候,净泽开始承担一个龙神的责任,在人间行云布雨,因此认识了大地上形形**的许多神魔。他的朋友再也不会为我准备特别的礼物,但堂兄时常会带来地上的有趣东西,我得到的总是众多姐妹中最好的一份。

  那些可爱的小玩艺被我藏在一个巨大的蚌壳里,合上壳就可以把我的欣喜和叹息一并藏起。要是有天,他又有一个未婚妻,只给她特别的宝贝,我会怎么样呢?

  我尽量不想这个问题,但内心深处其实知道: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的全部就只剩这个装礼物的蚌壳。再没有任何快乐可以填满我心中为他留下的空白。

  噩耗的来临十分突然。

  南海的使者匆忙地冲进北海龙宫,拉着父亲的衣襟跪下,泪流满面地求父亲与南海龙王一起上天求情。

  父亲大吃一惊,什么都不问已知道是紧急的事情,于是二话不说,立刻更换朝服。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向屏风外的使者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一旁的我母亲,还没有听完就迅速地拉住父亲,声色俱厉地尖叫起来:“你一定要救他!这也是救你自己的女儿!”而父亲换好衣服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千万不能告诉紫夷。”

  可是我已经知道了。

  南海的净泽与我有着那样的经历,任何来自南海的消息,都会被同情我的侍女们迅速传到闺房。这样一来,我就还是和净泽连在一起。

  然而那天的消息,割断了我们的联系:净泽在没有天帝敕命的情况下私自行雨,雨水覆盖了整块大地。他无论如何都不说原因,甚至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从头至尾,他只说是天辜负了曾经高贵的神,任由无知的人类诋毁、践踏昔日尊贵的神祗。

  他说的是谁?一定是他的一个朋友。我知道。他就是会为自己的朋友做这些他认为对的事情。

  我无力地坐在镜前,拨着珊瑚梳齿,心绪不宁。

  很快,父亲入海时的轰鸣传入耳中。我原以为自己早就脱力,没想到这时候却第一个跑到他面前——他的脸色阴沉,眼睛避开我的目光。

  什么也不需要说了。

  我眼前发黑,听到胸腔里有“吡呖”一声,然后是吡啪吡啪的细碎回音。

  原来,龙的心是这样破碎。

  再睁开眼,我的头脑清醒,身体轻盈。我立刻跳起来,打算走熟悉的水路,径直游向南海。

  “紫夷,紫夷,别跑啦!”身后有个声音说,“我在这里。”

  这声音我永远不会听错,转过头,身后是忧伤地微笑的净泽。

  “哥哥——”我扑到他的怀里,“你没有死,你还在这里……”

  他抚摸我的头发,幽幽叹息。“你看到我了——我原本只是放心不下你,才来看看。”

  我含泪看着他,不明所以。

  “我已经成为黄泉的神。”他又说,“因为你在未死的时候看见我,所以,你也有资格成为冥神——是不是很有趣的规定?”

  “啊!”我明白了。向后望去,龙宫一片愁雾惨淡——我已经可以看到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我还没有死?”

  净泽点点头,拉着我的手回到床边——床上是面色惨淡的我,周围是无计可施的父母家人。他们脸上都写着绝望。

  除了不可以现出原形之外,龙宫里还有一个不近人情的规定:生不见死。活着的,看不到将死的。即使是身为龙神的父亲,也看不到来自冥界的堂兄和将要前往冥界的我。尽管这样,他还是不断地对着周围的空气说:“黄泉的使者,请转告阎罗大王:小龙不日登门拜访,请阎王留小女在冥间盘桓几日。黄泉的使者,请转告阎罗大王……”

  父亲的虔诚让我难过地别过头,正好看到堂兄哀愁的神情。

  “不要看——不要看这样的我。”我挡住净泽的眼睛,忽然听到身体当中有细微的声音。

  我的心还在继续碎裂,但我已不伤感——净泽就在我的身边,拉着我的手。

  直到我胸中最后一丝声音泯灭,伤心欲绝的亲人们爆发出悲痛的哀哭。父亲停止了喃喃自语,提高声音说:“紫夷,紫夷,父亲很快去阴间接你。”

  他的意思我不懂,我早已不忍心看下去。回身时,发现亲人中夹着两个陌生的身影——一个是周身漆黑的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另一个是浑白的男孩子,顶多十一二岁。

  “你们是谁?”

  黑衣少年说:“我们是黑白无常,冥界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