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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回忆

    夜里李长乾倚在客栈凭栏处,双手撑着栏杆,他只着了件月白色中衣,袖间绣着祥云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竹叶青,他淡淡的望着满目的夜色。

    客栈里的白瓷酒壶上素净的一点花纹都没有,他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恍惚间有了醉意。

    李长乾凝着剑眉,都未抬眼问道:“十三他们到岭南了?”

    身后静到现在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的赵青松出声道:“回主上的话,十三一行昨夜子时三刻到的岭南。”

    李长乾闭了闭眼,抬手拿起了架子上的披风,和一旁立着的剑。

    他回头拍了拍赵青松的肩膀笑道:“咱们也该去和他们汇合了。”

    凤阳连着三日阴雨绵绵,夜间的倾盆大雨仿佛要将凤阳城劈成两半,公主府后院的合欢树刚要抽出嫩芽就被这倾覆的雨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公主府的小厮连夜为那棵娇弱的合欢树搭了属于它的小小棚子。

    绿芸那日陪永乐回府取衣物,临走时发现那棵合欢被格外优待,绿芸随意问道:“为何这些树里只留下它了?”

    那两个小厮其中一个较为勤快得道:“回绿芸姑姑的话,是陛下吩咐小的们一定要养好这棵合欢,说殿下最喜爱合欢树,必不能叫它谢了。”

    永乐凝望着那棵合欢久久没说话,另一个小厮不停得抬眼观色,用手臂碰了碰另一个小厮,那小厮很伶俐立马就懂了赶忙跪下:“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绿芸也以为公主不太快活大声道:“还不快撤了!”

    那两个小厮赶忙起身要扯下,永乐这时对绿芸道:“扯了作甚,那花惹了你的眼了?”

    绿芸试探问道:“殿下,您……”

    永乐上前抚了抚那合欢的嫩芽道:“等春暖了,可以酿了合欢做酒我和李长乾喝上一杯。”

    她望着那新生的嫩芽慢慢笑了。

    “开花了,好兆头,我们过好日子。”永乐言笑晏晏看着绿芸。

    走出去很远,绿芸还立在原地,永乐喊道:“落东西了吗绿芸,阿煦在等我们。”

    绿芸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她摇了摇头。

    李煦被李长乾养在了奉天殿的侧殿当中,李长乾前些日子在李煦病榻前待了整整一夜后第二日便没了踪迹。

    她只记得那夜纱绸重重月色不明她睡得极不安稳,她感觉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永乐,小煦不会离开他的父母亲。”

    天色将将蒙蒙亮的时候她看见镜奁前有个木雕盒子,她慢慢打开,看见了里面熟悉的通体纯净的玉玺。

    永乐捧着那尊玉玺站在菱花镜前,摇头笑了笑。

    她立在原地很久,她想她明白李长乾的意思。

    李长乾离开了凤阳,他走的悄无声息谁也不知道,让田四递了口谕去忆苦殿,李靖监国。

    阿靖这些时日疲于国事,李长乾尽管已经将政事的荆棘砍断才交给了阿靖,但是边疆不稳,戎族尽管将歇片刻,谁也不知会不会卷土重来。

    李靖除了每日伏在奉天殿的桌案上处理政事,就是在阿煦的床榻前喂他喝参汤汤药。

    最后索性叫田四安置了张书案在阿煦的侧殿里,为了时时刻刻看顾好阿煦,日日夜夜守在他身边,累了就简单在榻上歇息。

    李煦自从那日昏厥后醒来的时间并不多,往往是一两句话未说完便又陷入了昏迷,为梅清医治过的刘太医开的方子仿佛在阿煦身上用处不大。

    现在只是凭着一口参汤吊着。

    永乐来时李靖正伏在案上睡了过去,睡梦中他清秀的眉眼因着政事还紧皱着,永乐笑着看着他找了件披风为李靖盖上。

    李靖感觉到肩膀上的动静睁开了双眼,第一反应是赶忙看了床上躺着的李煦一眼,见阿煦还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放心的出了口长气。

    他这时才发现一旁站着永乐,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哈睡道:“皇姑姑来了。”

    永乐温声摸了摸他的头:“阿靖你这些日子也累坏了,回忆苦殿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在。”

    李靖刚想说些什么,永乐止住了他:“你若是还在这里撑着,阿煦还未好,你又病倒了。”他顿了顿思虑了片刻便起身道:“那便辛苦皇姑姑看顾煦儿了。”

    他直起身有些恍惚按住桌角,不小心打下了几封密函。

    绿芸忙扶住李靖,永乐俯身捡拾时李靖顿时脸色煞白想赶忙夺过,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的指尖堪堪划过密函的边角。

    永乐拿着那几张密函慢慢站了起来,那是三封最平常不过的木色信纸,第一封信送信人用朱红色的笔墨写上了两个字:永州。

    她的一双杏眼慢慢略过其他的两封信,第二封:戎族。

    第三封信:淮安。

    永乐的瞳孔猛缩,这三封信的笔迹她再熟悉不过,是梅清。

    那洋洋洒洒力透纸背的几个字,熟悉的回笔,只有梅清,只有年少师从书法大家宗丛的梅清。

    永乐垂着的长睫不断颤抖,她拿着那几张信细细的看着,周围有很多声音叫她不要看,不要看,可是她鬼使神差的一个字也没有放过。

    字字句句没有废言废语,从李长乾起兵燕地后一路兵临城凤阳下的三个月前一直到梅清死在了淮安的前一日,他与李长乾从未断过联系。

    他参与了李长乾所有的谋划,包括将李昀送到永州的大觉寺剃度为僧,李昀的一举一动李长乾都知道都清楚。

    所以梅清才拥兵淮安不战而降。

    永乐麻木的将这三封信一一折好放进了信封中。

    李靖那张白净的脸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姑姑……”

    绿芸也察觉到了公主的异常,却不知如何开口,永乐一转眼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含着笑温柔的拍了拍李靖的肩膀:“快些回忆苦殿歇息吧,皇姑姑派人给靖儿送了点安神香,好好睡上一觉。”

    李靖不敢放过永乐脸上的一丝神情,却看她和方才没有任何的异样,稍稍放下了心,便行礼离去,走前给李煦掖了掖被角,擦拭了他额角沁出的密汗才放心离去。

    待奉天殿的殿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永乐一手撑在了纹着祥云龙纹的纯白色殿柱。

    她有些喘不上气,绿芸快急哭了她扶着永乐的身子道:“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永乐叹了口气:“绿芸,看来咱们得去一趟周府了。”

    绿芸试探道:“去看望周三夫人?”

    她摇了摇头:“是去看看周老太傅。”

    周府自从周茹嫁与了清河伯世子裴临砚以后尽管当年钟鸣鼎食之象离去多年再无气候,但是总归家里有着一个名门清流的世子妃。

    裴家还是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因着这惊艳才绝的裴世子,周家的日子从未有过的好过。

    更深露重,周府自从周茹回门当日便没再开过后门,别的不是,只因当时宾客众多大门照顾不周,才以示凤阳的各门各府四门通开。

    周至煜如今在朝堂之上炙手可热,周三夫人近来也享受了一把名门夫人的荣光,心情很是惬意,这夜散了与吏部侍郎夫人与清河伯亲家、永宁侯崔家二房夫人的宴。

    周三夫人及其了解自家官人的喜恶,他最喜如松如柏正直之人,当年还为宁远侯世子的梅清曾被周至煜赞不绝口,每次上朝后简直要赋诗三百首。

    他最恶拉帮结派阿谀奉承之人,而她今夜的所为便被划到了这位周三爷的大恶之内。

    周三夫人心里也是惧了自家官人的啰嗦数落,索性今夜从后门走了,往日里她是不敢往后院去,周家最重孝道,后院是公爹住的玄同斋。